日本：有多糟糕？ - 彭博社

日本正在崩溃吗？这是一个似乎无法逃避的结论，因为大量恶劣的消息涌向日本经济。在过去的13周里，日经指数因企业利润暴跌、流动性紧缩以及对似乎无能为力的政府的失望而暴跌了19%。在12月1日，该指数收于17,125日元。

市场的下跌进一步危及脆弱的银行和保险公司，因为它们依赖股票投资组合来维持财务健康。银行最近报告了财政年度上半年的利润下降和越来越多的问题贷款。十月份的百货商店销售连续第20个月下降。在最近的一项调查中，日本公司表示，1994年的资本投资将连续第三年下降，降幅为3.5%。失业率上升，商业和消费者信心触及令人担忧的低点，甚至长期乐观的政府官员也承认他们看不到隧道尽头的光明。“没有改善的前景，”经济计划署副署长新村康子说。

没有救助。使日本困境如此令人担忧的是，它与以往的衰退截然不同。1973年和1978年的“石油冲击”——这些是外部因素——只是短暂地中断了日本走向经济强国的步伐。去年，在类似的市场暴跌之后，政府干预提升了日经指数，并帮助掩盖了问题。但这一次，首相细川护熙的联合政府在采取行动上反应缓慢。

这有助于揭示经济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这使得日本的长期竞争力受到质疑，即使在技术的前沿正在远离传统日本优势（表格）。一些分析师怀疑日本是否正在成为另一个德国——一个日益受限的高成本生产者，在前沿技术上落后，并且背负着冗余工人。“日本能否从硬件和盒子的卓越转向软件和系统的卓越？”双子咨询（日本）主席詹姆斯·C·阿贝格伦问道。“这个问题仍然悬而未决。”

很少有分析师预料到最新的日经指数暴跌。就在去年春天，甚至一些知名的看空者也预见到现在会出现反弹。但日元的意外飙升和一个抑制消费、摧毁稻米收成的寒冷夏季削弱了所有希望。更重要的是，大多数分析师并没有充分考虑到自那时以来显露出的结构性问题。

现在这些问题被揭示出来，日本官员希望当前的动荡能帮助他们为下个世纪重塑日本公司。关键部门的官员知道，企业和银行必须现代化，以应对增长放缓的未来和更严峻的全球竞争。他们希望采取更多市场开放措施和放松管制的步骤，正如细川在进口外国大米问题上的妥协所表明的那样。在适当的情况下，政府也在利用其脆弱的地位来抵御贸易压力，并请求减轻高日元的影响。

日本企业面临的最大问题之一是其臃肿的劳动力。公司背负着6%的冗余工人，开始采取激烈的措施。他们将生产转移到海外，削减合同工人数，并关闭生产线。虽然企业界的许多人坚持认为不会有大规模裁员，但雷曼兄弟日本公司亚洲研究主任保罗·萨默维尔表示，失业率在三年内几乎可能翻倍，达到约5%。

与此同时，日本的“薪水族”发现自己被迫提前退休或调往公司子公司的低级职位。大学生们，长期以来习惯于来自潜在雇主的热情关注，如今却感受到冷淡的接待。

提前退休。所有这些正在产生一种信心危机，情况比战后时代的任何时候都要糟糕。“我不知道我将如何度过明年的第一季度，”一位日本出版高管坦言。强势的日元让管理者们感到困扰。“我们所做的所有工作都只是为了弥补日元升值带来的影响，”松下电器工业公司的执行副总裁村濑通三说。

对于在八月上任的细川来说，情况几乎无法更具爆炸性，他领导着一个七党联合政府。自那时以来，他专注于实施他当选时承诺的政治改革。细川正在取得进展，他的公众支持率是近年来的最高水平。但由于政府在推动政治改革之前不愿意采取经济行动，许多商界人士开始感到不安。“人们感觉上面没有人，”东京巴林证券有限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杰弗里·巴克说。

在日本的工厂和实验室，技术经理们也反映出类似的担忧。在软件和超级高速公路的新领域，追求模仿策略变得更加困难，而日本在这些领域现在落后。“过去，我们总是有可以借鉴的人，”东芝公司高级经理长谷浩二说。“我们可以赶上。”但在接下来的四到五年里，这将变得困难，他说。长谷担心日本的呆板教育体系“扼杀”了进入数字多媒体所需的创造性思维。

未来。

更糟糕的是，在削减成本的过程中，日本的疲惫制造商正在审视他们曾视为未来生命线的研发项目。根据日本领先商业日报《日本经济新闻》去年夏天进行的一项调查，超过42%的受访公司表示他们打算在今年减少研究主题的数量。只有16%计划扩展此类项目。对于截至明年3月的财政年度，日立有限公司在下一代芯片设计、计算机系统和电信方面投入的资金比去年减少了6%。东芝的研发预算下降了2%，而富士通的预算下降了约14%。

许多电子公司对多媒体信息高速公路在美国迅速形成的速度感到震惊。尽管日本多年来一直在规划一条光纤网络以实现类似的目的，但投资却被推迟。与此同时，政府的监管阻碍了从口袋电话、计算机网络到有线和卫星广播等产品的普及。因此，这些产品的本地供应商在全球竞争中处于劣势。

随着全球下一个重大高科技推动力在电信、信息、有线电视和娱乐的整合中到来，从贝尔大西洋到QVC网络公司的美国公司似乎掌握了主动权——正如日本在1980年代的微型化、自动化和质量革命中所做的那样。如果美国控制了创意、软件和系统，日本可能只是二线硬件供应商。在另一个方面，低价美国个人电脑制造商进入日本市场，使得价格昂贵的日本竞争对手感到措手不及。来自日本的桌面电脑在海外市场没有取得任何突破，并且它们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美国软件。

几乎无事可做。虽然美国出口商如康柏计算机公司和戴尔计算机公司正在享受高日元的好处，但这却使日本出口商面临高昂的劳动成本。随着工作时间的缩短和劳动力的老龄化，日本的单位劳动成本正在飙升。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数据，去年它们上涨了8%。来自韩国、台湾甚至美国的低成本竞争者正在紧追日本的半导体、汽车和钢铁制造商。“大规模廉价生产并不足以确保我们的生存，”日立有限公司先进研究实验室的总经理浅井庄次郎说。“日本公司并不是唯一懂得如何制造的公司。”

尽管日本官方失业率为2.7%，远低于西方国家，但随着公司宣布大规模裁员，“隐性”失业的范围正变得越来越明显。日本的非正式终身雇佣制度阻止了大规模裁员。因此，多余的员工被转移到附属公司，在那里他们往往无事可做，以便将他们的劳动成本从母公司的财务报表中剔除。最近几个月，20家主要公司宣布计划在未来两到三年内通过自然减员、减少招聘和外派，裁减74,000名员工。这相当于他们当前工资单的10%。

尽管如此，位于东京的A.T. Kearney Inc.的副总裁约瑟夫·L·劳达巴赫估计，系统中可能嵌入了超过400万名“就业不足”的工人。几乎所有这些人都在白领阶层，拖累了生产力并推动了劳动成本。尽管日本的整体生产力比美国低近25%，但日本的劳动成本却比美国高出14%。已经，三洋、本田和日本钢铁等公司开始进行重组。他们正在以多种方式进行重组，以更清晰地定义权力和责任，将员工转移到生产岗位，整合总部职能，并将更多的生产转移到海外。

在所有这些困扰之上，其他最近的事件也导致普通日本人信心的下降。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数据，去年每位员工的总薪酬增长仅为2%，而1991年则超过4%。今年看起来更糟。结果是：消费者在储蓄，而不是消费。“当我和朋友们在一起时，谈论的总是一些阴郁的事情，”朝日银行的总经理大坂敦志说。“他们都在想自己的公司是否能够扭转局面。”

让许多日本人感到更加脆弱的是，官僚们未能像过去那样灵活地应对当前危机。“财政部似乎对这个国家的经济问题没有足够的认识，”日本百货商店协会的总经理安木泽幸照说。

减税？政府终于开始回应。11月30日，财政部长藤井裕志和经济产业部长熊谷浩史在强烈的媒体关注下会面，提出了模糊但充满希望的救助措施。这足以在两天内推动日经指数上涨6%。好消息之一是他们呼吁减少房地产销售的资本利得税以及其他措施来振兴萧条的房地产市场。这两位部长还一致认为，明年的预算应包括进一步的刺激措施。

与此同时，细川政府似乎正朝着大幅削减累进所得税的方向发展。该系统目前的最高税率为50%。直到最近，预计将削减460亿美元，约占整体的18.5%。但朝日银行表示，这样的减税仅能使国民生产总值（GNP）增长0.6%，几乎不足以使明年的增长保持在零。传统观点认为，需要930亿美元才能使消费者摆脱他们的紧缩心态。但现在650亿到740亿美元似乎更为可能。东京摩根信托公司的经济学家大塩隆志表示，这将有助于支持明年国民生产总值的微弱增长1%。

减税当然只是一个开始。日本银行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可能会将日本创纪录的1.75%的官方贴现率下调约0.5%。这应该会减轻对日元的压力并刺激银行贷款。财政部还在讨论一项计划，允许银行将不良债务证券化并出售给投资者，正如美国在1980年代末的银行危机中所做的那样。而财政部仍然有至少93亿美元来自去年股市“维持价格操作”的资金来支撑日经指数，巴林的巴克表示。

一旦细川在政治改革方面取得进展，并通过短期措施应对经济下滑，他就决心在从机票和酿酒厂到金融系统和土地政策等各个方面实施大规模放松管制。当然，这并不容易。细川希望尽管面临既得利益的反对，他能够让日本经济的许多领域向更多外国竞争开放。从长远来看，这应该有助于现代化一个被低效障碍和规则束缚的经济。然而，这也几乎可以保证更多的痛苦，因为破产、利润率下降和对未来的担忧将继续增加。

重建的时刻。当这一切结束时是什么时候？重要的是要记住，目前的动荡并没有摧毁国家的经济基础。但它可能会消除过度监管、法律垄断、基于资历的薪酬体系和适得其反的土地政策等过时的做法。最终，这可能有助于日本重新建立在其核心优势之上，包括高素质的劳动力、先进的工厂、高储蓄率和政府与企业的合作。

在科技领域，日本公司在美国信息高速公路的几乎每个层面仍然是关键参与者。虽然对美国在电信领域的领先感到沮丧，但日本公司去年悄然出口了价值150亿美元的电话和无线电设备。其中包括将成为美国信息高速公路支柱的高速数字交换机。而日本将通过索尼影业和松下拥有的MCA Inc.的环球影城成为主要的“内容”供应商。

与此同时，公司开始解决其劳动力成本，主要是以惊人的速度将生产转移到海外。在国内，他们减少兼职工人，并将工资增长削减到最低限度。因此，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数据，制造业单位劳动成本的增长已降至2%，并继续下降。

公司在重组期间还有政府提供的缓冲。国家现在支付一部分冗余工人的工资，以使他们留在工资单上。去年，政府在补贴低就业工人方面花费了3000万美元，但今年预算金额飙升至约7亿美元。目前，420万工人受到该计划的覆盖。由于交叉持股制度仍然完好无损，公司对股东的利润要求暴露较少，更容易吸收冗余员工的成本。

最后，日本的商业和政府领导人是熟练的危机管理者。向外国人夸大日本的问题为解决日益严重的贸易问题争取了时间。让日本工人感到恐惧并为日本企业注入新的清醒感的震撼，正是年轻的官僚和政治家希望团结国家以迎接重建下一阶段所需要的。

毫无疑问，几乎所有日本人都能享受经济红利的日子已经结束。相反，赢家和输家之间的差距将会加大。汽车和有线电视行业将会出现洗牌。低层供应商将被淘汰，因为制造商多样化供应渠道，并从低成本国家进口更多零部件和材料。“日本将成为一个进口超级大国，”雷曼兄弟的萨默维尔预测。放松管制将逐渐打破僵化，向新进入者开放经济。市场将迫使公司加速重组。

虽然这一切都会带来痛苦，但它所带来的效率将增强日本的竞争力。而且外国人不必担心日本会消失作为全球流动性来源。尽管其经常账户盈余和储蓄率看似必然下降，但按世界标准来看仍将保持在高位。

正如对日本经济在80年代主导地位的担忧被夸大一样，任何认为日本现在面临崩溃的想法也是如此。新一代的官僚和政治家正在面对日本的结构性问题。如果他们成功，推动日本在战后时代发展的特殊资本主义将会被现代化，而不是被抛弃。这种管理困难过渡的能力将使日本在未来几年内成为一个不可忽视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