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的东部 - 彭博社

在1991年8月16日的一次例行商务旅行中，香港公民庄贵生在中国边境城市深圳被武装警察拘留。尽管他们没有逮捕令，但仍然将55岁的庄带到中国中部的郑州，自那时起他一直被秘密关押在一个没有暖气的监狱单元中。有关当局拒绝允许庄的律师探视。庄也没有被正式指控。

庄既不是毒品走私者，也不是异议人士。他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是中国日益严重的法治缺失的受害者。在这个案例中，庄为一家香港雇主工作，该雇主拒绝为一批来自郑州工厂的自行车支付费用，因为这些自行车未能符合美国海关服务的安全标准。郑州警方表示，他们愿意以50万美元的现金释放庄。来自英国外交官和四位美国参议员的求助呼吁已无果而终。“他只是被绑架并被勒索赎金，”庄的洛杉矶律师迈克尔·R·多拉姆指控道。

潘多拉的盒子。庄贵生的苦难可能是极端的。但这是一种令人不安的趋势的一部分。中国急于“致富”的狂奔释放出一种无处不在的贪婪，以至于越来越难以分辨执法者和牟利者。武装的中国海警以可能持有走私货物为借口，扣押在香港附近的外国船只的货物。每天有20辆的豪华轿车在香港消失，追踪到跨境的公安局。小商人抱怨他们的工厂受到威胁，除非他们进行贿赂。再加上一波暴力犯罪涌入香港，今年香港经历了警察与大陆帮派之间的枪战。12月2日发生的两起事件中，与一个大陆帮派和一个当地团伙的枪战，后者装备有半自动手枪、手榴弹和从中国走私来的AK-47突击步枪，导致3名嫌疑人死亡，11名警察和3名旁观者受伤。对香港来说，这是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犯罪暴力事件。

这些对外部人士来说是令人震惊的场景，他们将中国的自由市场改革与化妆品推销员和穿着笔挺西装的党干部联系在一起。事实上，随着全国经济增长12%，广东省的增长速度更是惊人的15%，中国有望成为第一个和平过渡到市场驱动经济的共产主义国家。

但现在，北京面临着由快速增长引发的从卖淫到毒品交易的潘多拉魔盒般的社会问题——在一个法治至多是薄弱的国家。“在这个十年内需要创造1.06亿个新工作的压力下，中国不能回头改革，”密歇根大学中国研究中心的肯尼斯·G·利伯萨尔说。“但专注于最大化增长正在造成巨大的问题。”

事实上，一些对中国经济繁荣最有责任的措施也是问题的一部分。从北京下放的权力使得珠江三角洲的城市如广州和东莞能够与外国投资者达成交易，有时甚至违抗中央计划者。在这个过程中，巨大的权力流向地方党官员甚至演变成赚钱的封地的执法机构。“没有来自上层的监督，也没有来自下层的监督，”香港理工大学中国商业中心的协调员托马斯·陈认为。“结果是资本主义的最糟糕形式。”

中国的混乱在国际上越来越令人担忧。在香港，已经因克里斯·帕滕州长提出的更大民主提案与北京发生重大争执，这引发了对1997年后法治的担忧。资深的中国贸易商表示，贿赂和公路抢劫的成本上升，开始让他们考虑其他地方获取商品。而地方层面对滥用行为的打击不力则引发了关于北京是否能够履行国际协议的质疑。

乐观的观点是，中国正在经历一个困难的过渡期，许多问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得到解决。“中国在立法、专业化司法和律师培训方面取得了巨大的进展，”驻香港的律师大卫·C·巴克斯鲍姆表示。领导层已经成立了工作组来打击腐败和假冒，并发起了一场针对从毒品走私到2000万美元的女性和儿童奴隶贸易的运动，这导致了大规模的逮捕和数百次公开处决。

失去信心。但尽管有这些可怕的武力展示，当局仍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斗争。即使是一些最有经验的中国贸易商也在失去信心。一位在大陆购买服装15年的美国高管表示，腐败“以惊人的速度加速。我担心这将走多远。”去年，他的一辆卡车在广东的高速公路上被身穿制服的人拦下，司机被迫在枪口下卸货。还有一次，强盗连卡车一起开走了。现在，在广东和福建省的某些路段，该公司只在白天运输货物。

情况更糟。三个月前，中国海关当局出现在一家香港贸易公司的广东行李厂。声称该工厂非法出售进口原材料，执法人员查扣了整个皮革库存，并处以30万美元的罚款。该公司否认了这一指控。但上诉可能需要几个月，如果公司不能尽快拿到皮革，将错过美国零售商的重要订单。

不久前，该公司的一个高管说，工厂的中国员工接待了一位开着欧洲跑车的“退休海关官员”。他提出了一个交易：给他60%的现金，他可以在两周内放行皮革。根据这位高管的说法，还有五家香港公司也遭到了敲诈。“据我所知，这种事情在中国从未发生过，直到今年，”他说。

辩护者表示，只有对系统一无所知的商人才会陷入这样的困境。“你需要关系，但有法治，”巴克斯鲍姆说。“我处理过数百个商业案件，在几乎所有案件中，我都能获得合理的公正。”但他承认，在避免被勒索方面存在“等级制度”。外国人，尤其是与高调合资企业有关联的人，通常会为晚餐、小礼物和海外旅行支付费用。但他们很少被要求给钱，部分原因是大多数人拒绝支付，并且有大使馆支持他们。与高级干部有良好关系的华裔高管也免受此类困扰。

像钟贵松这样的香港小商人，由于缺乏关系，最为脆弱。被视为中国国籍，他们缺乏外国人享有的公民权利。台湾投资者也是如此。因此，专家建议台湾人通过与北京有外交关系的第三国进行投资。

香港的犯罪专家认为，他们在边境另一侧的许多同行在其他领域也完全腐败。“安全部队显然参与了有组织犯罪和联合走私，”一位高级香港调查员说。警方早就怀疑大陆官员在蓬勃发展的黑市贸易中有份，这一贸易为广东沿海城市带来了约6.5亿美元的电子产品和数千辆汽车。

越来越多地，打击犯罪与警察腐败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去年，中国海洋巡逻队开始追逐进入香港水域的快艇和涉嫌走私的渔船。今年到目前为止，中国巡逻队已扣押了29艘挂有越南和巴拿马注册的船只，释放了船只和船员，但保留了估计价值4000万美元的货物，声称这些货物是应当没收的走私品。

在汽车走私方面，判断法律站在哪一边同样困难。今年到目前为止，香港几乎有7000辆汽车被盗，比去年增加了10%。中国的汽车方向盘在左侧，因此新款梅赛德斯、雷克萨斯和本田传奇车型的右舵驾驶立即被怀疑是从香港盗窃而来。甚至公共安全人员也可以看到驾驶被认为是被盗的汽车。

辩护者表示，腐败、犯罪和恶习是新兴工业化国家正常的成长烦恼。但到目前为止，北京的老年统治阶层无法用新的指导原则取代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因此政府正“恶化为混乱和对利益的疯狂追求，”作者和广东专家埃兹拉·F·沃格尔说。为了防止这些问题失控，中国的领导人必须在改革法律和政治机构方面给予与遵循邓小平“致富”号召同样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