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的高科技追求 - 彭博社

如果你认为日本的蓝筹公司及其数十亿资金在液晶显示器的全球市场中独占鳌头，那就想错了。当然，他们为大多数个人电脑提供LCD。但仔细看看梅赛德斯-奔驰500的仪表盘、德国的自动停车计时器，或挪威伐木工的手持终端。很可能，这个小型LCD是由Varitronic Ltd.提供的，这是一种新兴的亚洲高科技成功故事。

Varitronix并不在闪闪发光的日本工业园区中。它藏身于香港繁忙的观塘区Liven House的四楼，这里有无数不起眼、满是污垢的商业建筑。在那里，30名工程师为成千上万的海外客户生产定制设计的LCD，有时只需两周，订单金额小至1,000美元。过去五年，销售额平均增长28%，预计在1992年将超过4500万美元。

随着亚洲对高科技的追求开始获得回报，几乎没有什么宣传。香港、韩国、新加坡和台湾长期以来只因模仿和低成本组装而闻名。但现在，这些东亚的“老虎”悄然开始在西方市场上以创新产品在数百个细分市场中取得成功。它们已经成为从电子玩具和低端音频设备到高性能个人电脑和内存芯片等各个领域的重要力量。到1990年代末，随着数字革命进入大众消费市场，这些“老虎”必将成为数字高清电视和多媒体的主要制造基地。在生物技术、数字通信和自动化芯片设计等先进领域，亚洲人实际上开始推动技术的边界。

新定义。小心，日本公司？还不行。没有人相信老虎们会让美国或日本在他们的尘埃中消失。他们缺乏推出新产品标准或开发整个新兴技术所需的基本科学和资本。即便如此，韩国的强势企业和香港、台湾、新加坡的灵活创业者们已经对全球高科技市场趋势产生了惊人的影响。他们大多数人并不是与美国或日本正面竞争，而是瞄准了航空航天、软件、电信和机器人等领域中令人惊讶的多样化细分市场。

他们甚至可能重新定义高科技实力究竟意味着什么。今天的香港、台湾和新加坡，尤其是，都是充满活力、紧跟潮流、跨国、超竞争的培育基地，已经进入了一个无国界的世界，而美国商学院的专家们只能梦想。它们的父辈可能是那些在作坊中建立纺织和塑料帝国的粗犷巨头。但新的企业家们则拥有在美国顶尖公司和大学多年的经验。他们在加州的市场营销术语中游刃有余，也能在大陆的方言中讨价还价。

他们正在成为强大的竞争者，部分原因是亚洲庞大的市场和惊人的财富，这得益于该地区平均8%的经济增长，以及与硅谷和日本公司截然不同的独特中国商业模式。将高风险的技术竞争游戏留给美国和日本，老虎科技人员则在突发机会中飞奔，在那里通过利用现有知识进行创新来赚取利润。

灵活的香港和台湾中国企业家，特别是，能够在几个月内切换产品线——比如，从计算器到笔记本电脑再到手机。通过将制造成本、企业开支和产品开发周期削减到最低，他们非常适合于正在困扰全球最大电子公司的价格削减战争。

怀疑者只需看看全球计算机行业。美国公司如英特尔和太阳微系统公司制造了震撼行业基础的闪电般快速的微处理器，使强大的IBM和DEC屈服。但制造65%所有个人电脑内部低价电路板的是台湾公司，这为当前的个人电脑价格战争奠定了基础。而且，市场上动态随机存取内存（DRAM）芯片的主导者是韩国的三星，而不是日立或东芝。所有这些成就意味着，亚洲不仅可能保持在低端市场的主导地位，还可能向更高价值的产品技术阶梯迈进。它甚至可能取代美国计划征服的下一波多媒体设备。

扰乱者。在这个过程中，亚洲人颠覆了关于工业发展的一个基本假设：国家高科技成功需要大量的研发投入。相反，亚洲虎们发现，他们能够从西方跨国公司那里吸收新技术，这些公司正在争相利用亚洲低成本的制造、资本、丰富的人才和不断扩大的市场。

为了增强他们的优势，虎牌技术人员还推出了新的技术管理模型，强调一种速度和灵活性，甚至连日本人以大规模流水线进行的固定战斗方式也无法匹敌。“日本人花费巨额资金自动化生产，”Varitronix执行董事廖育杰说。“但与此同时，他们失去了灵活性。”

亚洲战略的一个原因是，日本或西方公司在承担巨额前期风险时并不总是能赚钱。考虑到研发巨型实验室和未来工厂的惊人成本，即使是拥有880亿美元外汇储备的现金充裕的台湾，也得出结论认为他们不应该在这个层面上竞争。“台湾无法浪费资源在奢侈的创新上，结果却在市场上被拒绝，”岛上最大的电脑制造商宏碁公司董事长施振荣说。尽管进行了大量努力，宏碁和其他台湾品牌在美国PC市场上并没有取得突破。

优势。在今天的全球技术市场上，小国是否有必要费心进行基础研究？有人说或许没有。“技术不再是发展的瓶颈，”Dataquest Inc.香港办事处的常务董事龙志伟说。“事实上，今天我们可以应用的技术比我们能用得上的还要多。”除了少数例外，亚洲缺乏的任何技术知识，现在都可以通过购买或合作伙伴关系获得。“今天行业所需的是资本、分销和市场，”龙补充道。“这些正是亚洲的强项。”

亚洲自身的市场至关重要。这个蓬勃发展的地区计划在未来十年内仅在电信和发电设备上花费1万亿美元。这使得亚洲成为世界上最新技术的试验场，从计算机网络到无线通信。随着AT&T、NEC、摩托罗拉、爱立信和富士通等电信巨头的涌入，他们创建了由当地工程师组成的研发实验室和设计中心。作为回报，他们吸收了台湾、新加坡、韩国和香港等地总计1670亿美元的庞大现金储备。

尽管如此，亚洲的惊人进步终将需要真正的创新来支持。削减研究经费的策略不会永远奏效。“为什么美国和日本在电子产品方面如此强大？”台湾半导体制造公司总裁唐纳德·W·布鲁克斯问道。“因为创造系统的人推动了整个业务，直到组件。”

亚洲人能否跃升到技术大联盟？“他们已经掌握了简单的部分，即基本的制造技能，但这些技能将转移到印度尼西亚和印度，那里的劳动力更加丰富，”新小龙亚洲的作者、位于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顾问史蒂文·施洛斯坦说。“现在开始艰难的部分。”

为了应对这一挑战，亚洲各国政策制定者正致力于将其产业推向下一个层次。他们的优先事项之一是增加研发支出，这一比例在韩国为国内生产总值的2%，而在香港则仅为0.05%。

但他们所走的道路与日本公司截然不同，日本在1970年代和1980年代通过保护、巨额投资和政府与产业的合作，夺取了汽车、消费电子、半导体和平板显示等关键产业。相比之下，亚洲的“老虎”们正在接受一种新的追赶定义。与其试图超越先进经济体，秘密在于吸收可以迅速应用于市场细分的新技术。而不是正面竞争，想法是作为战略伙伴联合起来。因此，尽管亚洲政策制定者支持他们可能有机会的行业的基础研究，但重点将继续放在应用研究上，以填补特定市场空缺，并成为跨国公司的有价值盟友。

与其他老虎国家相比，韩国更紧密地模仿日本，并在电子领域取得了最大的临界质量。但随着这种模式的风险变得明显，首尔正转向其亚洲兄弟的务实态度。到目前为止，韩国人或许最能从赢得大额国防和重型设备订单的美国和欧洲供应商那里榨取技术。通过与通用动力公司（General Dynamics Corp.）等公司的合作，共同生产F-16战斗机，从而获得技术诀窍，韩国公司旨在成为全球航空电子、发动机和机器人技术的供应商。

成本飙升。但韩国官员想要更多。目标：到下个世纪初成为“先进国家”。韩国东边是高科技超级大国日本。附近的中国在多个行业迅速崛起，正当飙升的劳动力成本侵蚀着韩国的出口基础。因此，韩国计划在10年内投资近50亿美元，以在包括数字通信、工厂自动化、制药，甚至256兆位DRAM芯片在内的11个领域成为领先者。政府还在扩展韩国科学技术院。

但为了获得更多的价值，韩国公司正在寻求与外国企业建立新的联盟。美国公司更受欢迎，因为他们在交换市场准入的条件下更慷慨地分享专有技术。但韩国人还有很多需要证明的。美国高科技高管对韩国在知识产权方面的记录持怀疑态度，认为韩国从合作伙伴那里窃取技术并利用技术与他们在海外竞争，因此现在对迅速进入全面联盟持谨慎态度。

新加坡的经验截然不同。亚洲没有哪个地方像这里一样毫不掩饰地与外国公司结盟。岛上超过1000家跨国公司，享受着税收减免、政府资助的员工培训，有时还有补贴，这些公司占据了75%的工业产出和95%的出口。尽管新加坡在新的研发机构上花费奢华，但其大部分努力都是针对跨国公司的需求。

新目标。新加坡还在培育一些它有机会成为领先的行业，包括电信服务和软件。地球上很少有地方像新加坡一样如此联网，新加坡的领导者相信，世界级的基础设施对于这个230万人口的小共和国成为区域商业中心至关重要。目前，新加坡的港口、银行、学校、医院和贸易公司的大多数文件都是电子处理的。

生物技术是另一个目标，早期结果表明新加坡在原创研发方面已经在亚洲迈出了真正的步伐。自1987年以来，新加坡已投入5000万美元，并吸引了来自美国、加拿大和欧洲顶尖机构的200名科学家。其想法是与制药公司建立研发合资企业，并分享开发药物的专有权利。突破性成果包括：注入萤火虫基因的兰花在黑暗中发光，证明了分子转移方法的有效性，以及植入人类DNA的老鼠，以便测试特定基因与糖尿病的关联。

台湾也在努力瞄准发挥其优势的行业，特别是电子产品。曾经被视为低成本的计算器和手表组装商，台湾公司现在每年生产近80亿美元的电子产品。此外，政府在建立半导体产业方面的努力开始见效。尽管该岛仍需进口80%的芯片，但一些本地公司已成功进入竞争激烈的全球芯片市场。

一些公司，例如Mosel-Vitelic Inc.，正在安装生产线，复制日本一些最先进的工艺。还有一些甚至在进行微处理器设计，克隆英特尔公司的热门486芯片。由于许多工程师在硅谷工作多年，“他们在集成电路的自动化设计方面非常有优势，”Cadence Design Systems Inc.日本子公司的总裁Jan Goodsell说。使用相同的先进软件工具，宏碁最近生产了第一款用户可以通过拔出一个微处理器芯片并插入一个新的、更强大的版本来升级的台式电脑。

香港在至少一个方面与其他地方形成对比：政府与行业的合作完全是新的。这座殖民地的中国企业家一直采用一种随意的管理风格，几乎没有研发。现在，在英国统治的最后几年，香港官员正试图让企业高管考虑更长远的未来。香港科技大学去年开学，官员们正在投资5700万美元建立一个工业技术中心。

并不是说香港没有一些榜样。例如，液晶显示器制造商Varitronix现在正在进入创新的最终产品。其中一个是带有触摸屏的手持终端，允许热衷于赌博的香港赛马迷在家中和皇家香港赛马会的赛道旁下注，那里每天的投注额可以超过1亿美元。Johnson Electric Holdings Ltd.是另一家专注于微电机的利基企业，这些微电机为从门锁到吹风机的所有设备提供动力。客户包括克莱斯勒、百得、飞利浦和辛格。1990年，该公司赢得了一份独家合同，为通用汽车公司北美分部提供挡风玻璃清洗泵，这一关系正在扩展到其他领域。1991年，Johnson的销售额为1.67亿美元，现在是全球第二大微电机制造商，仅次于日本的马步崎电机公司。像其他顽强的亚洲公司一样，Johnson的灵活性常常使其在日本竞争对手面前占据巨大优势。该公司的董事总经理Patrick Wang表示，Johnson最近赢得了一项大型三巨头微电机合同的竞争，因为它能够在不到六个月的时间内将一个概念转化为一个可行的原型。其日本竞争对手在起步阶段甚至还没有完成设计。“我们在他们周围转圈，”Wang说。现在越来越多的美国制造商将设计工作外包给像Johnson这样的公司。“美国有很棒的产品创意，但他们在将其投入生产的细节上遇到困难，”他说。“他们越来越多地将前端和后端的设计工作委托给香港和中国。”

如果香港、新加坡和台湾能够利用与中国的联系，可能会迎来巨大的新机遇。大陆拥有世界级的科学家、工程师和生物学家，他们在国有企业和研究机构中工作，薪水约为每月300美元。“他们缺乏市场知识，”香港维信集团的总裁黄伟明说。“但他们的潜力是无穷的。”

潜伏。面对如此多的前沿领域，像新加坡南洋理工学院副校长陈长宁这样的人认为，时间站在东亚一边，这一点很容易理解。“日本花了50年才达到现在的水平，”陈说。在短短十年内，亚洲四小龙已经从非技术社会转变为潜在的世界级竞争者。

这意味着亚洲四小龙注定要重塑全球技术力量的平衡。通过采取与日本不同的战略，亚洲人正在表明“追赶”已不再必要。正如他们在个人电脑行业所做的那样，亚洲四小龙可能会进入光纤通信、高定义电视和多媒体消费产品等领域。这可能会使一些与亚洲智力合作的美国、欧洲和日本的重量级制造商受益。但这将迫使其他制造商进入利润不断下降的丛林，那里是亚洲四小龙的天下。即使当他们看似处于安全距离时，四小龙也总有办法悄悄从背后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