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苏：为何如此缓慢？ - 彭博社

在这个春天的短暂时间里，似乎三年的经济停滞，包括两个季度的明显下降，已经结束。经济连续四个季度扩张，住房市场复苏，企业利润激增，消费者信心回升。商业周期的经典上升似乎正在展开，就像自1949年以来的八次复苏一样。美国正在重新振作。

然而，随着春天开始转向夏天，数字却似乎没有理顺。第一季度增长2.7%，经济本应创造20万个就业岗位，足以保持复苏的轨道。然而，私人部门的工资单却下降了。四月和五月进一步暗示企业不愿意招聘，消费者也犹豫不决。尽管如此，六月份的失业率却让全球的商业高管和政策制定者感到震惊：失业率飙升至7.8%，工资单就业人数骤降11.7万个，几乎抹去了自年初以来私人部门的所有就业增长。突然之间，美国经济似乎准备停滞，就像去年夏天一样。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每个人都知道，1980年代的金融过度行为留下了一些结构性增长障碍。但经济的长期问题显然比经济学家、布什政府甚至联邦储备委员会想象的要普遍得多，克服起来也要困难得多。而这种未能理解增长障碍有多根深蒂固的失败，导致了一系列糟糕的经济预测和无力的政策反应。

当1990年7月衰退首次开始时，大多数预测者——包括美联储主席艾伦·格林斯潘——将其归咎于波斯湾战争，并预计在战争结束后，进行几次适度的降息将使经济复苏。然而，当1991年复苏未能实现时，大多数人认为美联储再降几次利率就能解决问题，因为自1948年以来的每次衰退都是如此。但这也未能奏效。到现在为止，自1989年以来，美联储已经降息18次，而经济仍然陷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最长的停滞期。

而且每当一个问题似乎缓解时，另一个不愉快的意外又出现了。每个人都担心杠杆收购和企业在1980年代积累的债务负担。但即使公司控制了借贷，消费者债务仍然过高。银行系统避免了人们所担心的崩溃，并再次恢复了盈利，但企业和消费者仍在为贷款支付高额费用。预测者知道即将到来的国防削减，但他们认为这将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因此经济能够吸收大多数被裁员的工人。相反，国防削减却是深刻而突然的。每个人都知道办公空间的过剩将持续多年，但建筑支出骤降对地方经济的影响远比任何人预期的要糟糕得多。

本应几乎完成重组的公司似乎又开始了一轮新的裁员。在过去两周内，许多蓝筹公司已宣布新的裁员。当经济回暖时，第二波裁员是不应该发生的。

将所有不可预见的结构性问题加在一起，经济可能会在几个月内保持平稳。在选举日到来之前，失业率几乎肯定会超过8%。一些人担心停滞可能会持续到1993年及以后。谢尔温-威廉姆斯公司的副总裁兼财务主管康威·G·艾维说：“我们没有看到我们经济中基本问题被纠正的迹象，因此我们认为未来几年经济将可能缓慢增长。”

重大利好。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将陷入新的衰退。然而，经济增长，尽管缓慢且不稳定，仍然受到许多过去推动复苏的周期性力量的推动。低短期利率——29年来的最低水平——使某些类型的借贷更具吸引力。从谷物制造商到移动房屋制造商，许多企业都看到了销售反弹。到6月底，汽车销售以相对强劲的750万辆年率运行。住房市场已从1990年的低点复苏。尽管海外疲软减缓了美国的出口增长，但出口仍然是经济的一大亮点。

华盛顿似乎在拯救银行系统方面做了英雄般的工作。确实，储蓄和贷款救助的成本飙升，但很少有储户亏损，也没有发生银行挤兑。两年前，商业银行也处于60年来的最糟糕状态，因商业房地产贷款违约而陷入困境。然而，在过去一年中，包括银行在内的金融公司的利润增长了40%，而所有其他公司的利润增长为23%——这是一个惊人的逆转。

但复苏受到伤害，因为银行的收益是以储户和借款者的利益为代价的。随着美联储将短期利率从1989年的9.85%降至3.25%，银行急于削减支付给存款人的利率，而几乎没有降低对借款人的贷款利率。长期和短期利率之间的差距扩大伤害了存款人，同时保持了高昂的借款成本。如果基准利率像定期存款那样大幅下降，银行将收取4.5%的借款利率，而不是6%，这肯定会刺激经济。“国债收益率曲线的形状是‘银行福利’，”杰罗姆·莱维经济研究所的预测中心主任大卫·A·莱维说。

更重要的是，银行家们通过对可能刺激经济的企业贷款吝啬来巩固底线。相反，银行家们变得谨慎，前所未有地投资于无违约风险的政府证券。在过去一年中，商业银行在国债证券上投资了1150亿美元，同时将对企业的商业和工业贷款减少了280亿美元，这几乎不是复苏的良方。

破产的婴儿潮一代。经济学家们对复苏过于乐观，因为他们未能充分理解消费者债务的新动态。在过去，消费者在经济衰退和复苏的第一年中清理了他们的资产负债表，这使他们有空间通过更多借款来提升需求。但在过去两年中，家庭债务上升了10.2%，而税后收入仅上升了9.4%。这与1974-75年的经济衰退大相径庭，当时从1974年春季到1976年初，收入的增长速度远快于消费者债务。

确实，最明显的消费者债务类型已经下降。分期信贷，包括汽车贷款，在过去一年中减少了100亿美元。但这远远被第二抵押贷款的增加所抵消，包括房屋净值贷款，仅在1991年就增加了270亿美元。更重要的是，政府的消费者债务数据甚至不包括汽车租赁，而汽车租赁变得越来越受欢迎。例如，通用汽车公司的SmartLease计划在1991年租赁了195,000辆汽车和卡车，比前一年增长了86%。在1992年第一季度，他们的租赁量比一年前增长了15%——而这些汽车租赁义务并未出现在消费者债务数字中。

在过去，消费者通过收入增长和通货膨胀——尤其是房屋价值的上涨，降低了债务的实际价值，从债务困境中解脱出来。但这次不一样。实际工资水平每年下降约0.4%，给消费者带来了压力，而通货膨胀已降至微不足道的3%年率。去年的房价暴跌使许多家庭没有了财务缓冲。结果是：消费者信贷违约率上升，根据美国金融服务协会的数据，1992年第一季度个人破产申请比一年前增加了10%。穆迪投资服务公司的经济学家约翰·朗斯基说：“我们在重建家庭资产负债表方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与此同时，虽然消费者仍在努力应对债务负担，但任何有储蓄的人都受到本应复苏经济的利率下降的影响。例如，在美联储降低贴现率后，加州的美国银行将其活期储蓄利率从3.25%降至令人震惊的2.75%，其他银行也纷纷效仿。而低于3%的利率可能很快就会变得普遍。

工作冻结。在最近的裁员之前，低利率已经对依赖储蓄的人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玛丽亚·史密斯（不是她的真实姓名），一位住在佛罗里达州奥兰多公寓里的寡妇，在她丈夫去世18个月后将她的钱投入了定期存款。当时这些定期存款的利率大约为7%，一切都很好。但现在定期存款的利率降到了3%，她的收入从去年的第一季度的25,000美元降到了今年第一季度的14,800美元。今年，她在支付所得税和费用时，现金流出现了紧张，支出超过了收入4,600美元。尽管她仍然过得相当富裕，但她感到担忧。“你不想动用你的本金，”她说。“你希望依靠进来的利息生活。”

尽管低利率对老年人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失业的威胁正在摧毁普通工人的信心。通常情况下，公司会在商业周期的这个阶段开始招聘。但这次却没有。由于无法在当今的去通胀环境中提高价格，并受到全球竞争的冲击，公司感到需要裁减更多员工以求生存。自6月就业下降的消息在7月1日公布以来，阿莫科公司表示到1993年底将裁减8,500个职位。哈特福德的巨型保险公司艾特纳人寿保险公司将在明年年底前裁减其总劳动力的10%，即4,800个职位。这是在去年裁减2,600个职位的基础上进行的。“许多公司现在真的意识到他们生活在一个全球经济中，”霍尼韦尔公司的执行副总裁兼首席财务和行政官克里斯托弗·J·斯特芬说，该公司预计今年将通过自然减员裁减100个职位。“他们必须变得更加高效，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招聘员工。”

政治僵局。看看瑞德系统公司，它是全国最大的卡车租赁和租赁公司之一。在过去三年中，它的员工人数从46,000减少到40,000。尽管瑞德的1740万美元的收益比一年前220万美元的亏损好得多，但首席执行官M. Anthony Burns表示，公司没有计划很快增加员工。而总部位于达拉斯的斯奈德通用公司是美国最大的商业空调和空气过滤产品制造商之一，过去六个月一直处于招聘冻结状态。这家850万美元收入的公司还将1992年的资本支出预算削减了约20%，降至280万美元。“我们最大的担忧是，我们可能会很容易再次陷入衰退，”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理查德·W·斯奈德说。“我们需要确保经济真的已经好转。”

许多城市新招聘的障碍是商业建筑的急剧下降。自1991年5月以来，办公楼、酒店等的建设下降了27%，而在上一次衰退后，建筑业的增长幅度为18%，当时它是增长的主要引擎。这一下降影响的不仅仅是建筑工人和房地产开发商：连律师到水泥制造商都受到波及。近期内没有任何好转的希望。“你必须是一个真正的高级阶段，黑带受虐狂”才能借钱给开发商，连续银行公司的副董事长理查德·L·霍伯说。没有贷款，开发商甚至无法开始考虑建设。

制造业的工作疲软主要有一个原因：美国国防经济的持续去动员。总部位于南加州的国防承包商休斯飞机公司最近宣布计划裁员超过9,000名员工，约占其当前劳动力的15%。在马萨诸塞州，雷神公司在去年的4,900个裁员基础上又裁减了700个职位。

如果没有国防削减，制造业将会更强劲。实际上，在过去一年中，制造业失去的190,000个职位中，约三分之二是在航空航天和通信设备等与国防相关的行业。而这些裁员影响到了一些国家最熟练和薪酬最高的工人，削减对收入产生了不成比例的影响。

确实，随着国防支出的下降，政府部门已成为复苏的拖累，而不是助力。由于3500亿美元的预算赤字，国会和布什政府曾希望经济能够在没有财政政策帮助的情况下复苏。在春季的某段时间，他们似乎是对的。现在，经济正在蹒跚而行，但巨大的赤字和政治僵局使得增加联邦支出或减税变得困难。

州和地方层面的预算赤字也在拖累复苏。例如，在加利福尼亚州，州长和立法机构正在争论如何最好地消除近110亿美元的赤字，这使得占全国产出的13%以上的州经济受到阻碍。

尽管存在结构性问题，美国经济并不会马上转向倒退。它确实有向前发展的动力，将保持缓慢增长。汽车行业受益于宽松的货币政策和被压抑的需求。在6月，底特律的汽车销售年率达到680万辆，较5月大幅上升。经销商表示，现在人们来买车，而不仅仅是看看。位于密歇根州普利茅斯的普利茅斯土星汽车公司的老板凯伦·M·提布斯表示，她的经销商生意非常好，以至于顾客需要等待一个半小时才能与销售人员交谈。“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个非常空荡的停车场，”她报告说。

58亿美元的移动房屋行业也在好转。在经历了七年的低迷结果，导致行业一半的企业消失后，出货量在1992年初开始急剧上升。“是时候了，”位于北卡罗来纳州格林斯伯勒的Oakwood Homes Corp.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尼古拉斯·J·圣乔治说，该公司是行业第二大公司。

其他类型的企业也在蓬勃发展。例如，通用磨坊公司在截至5月31日的财政年度中净收入增长了16%，该公司打算在未来三年内略微增加资本支出。即使是小企业也在改善。1991年获得电信MBA学位的加利福尼亚州皮德蒙特的斯蒂芬·K·莫里斯（37岁）开设了一家咨询公司。“客户正在增加项目数量和所需的时间，”他说。“他们显然在关注改善的经济和销售。”

热销冰箱。尽管有一些不稳定的波动，住房市场也在改善。例如，在匹兹堡，住房开工和房屋销售保持稳定，抵押贷款和再融资的贷款需求依然强劲，PNC金融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斯图尔特·G·霍夫曼表示。冰箱、炉子、洗衣机和其他主要电器的销售也相当强劲，可能是因为消费者不得不在设备故障时更换型号。截至5月，主要电器的出货量比去年增长了5.7%，通用电气公司和弗里吉代尔公司等电器制造商预计下半年销售将适度增长。

另一个好消息是，与个人不同，企业已经简化了它们的资产负债表。在过去两个季度中，非金融企业以每年500亿美元的速度筹集了新的净股本。它们还利用较低的利率来减少整体债务支付。例如，嘉年华邮轮公司取消了一项支付7.5%利率的零息可转换债券，并用一项支付4.5%利率的1亿美元可转换债券和一些银行借款替代。瑞德公司在过去两年中也将其债务从31亿美元削减至19亿美元。“我们的财务状况比十年来任何时候都要强，”首席执行官伯恩斯说。

因此，企业债务在过去一年几乎没有增长。这使得公司在经济出现真正强劲迹象时准备扩张。几个月来，健康的公司首次造访位于夏洛特的第一联合公司，这是一家主要银行，正在“逛街”寻找利率和贷款条款。在科罗拉多州的博尔德，高科技和生物技术公司在扩张或迁移到该地区时，贷款需求尤其强劲。

尽管由于欧洲和日本经济放缓，出口的增长在最近几个月有所下降，但它们仍然是美国经济的一个强劲来源。市场研究公司In-Stat Inc.的执行副总裁詹姆斯·D·费尔德汉表示，海外乏力的增长导致半导体销售的平稳。美国最大的出口商波音公司正在忙于制造飞机，但其海外订单的积压开始减少。

尽管如此，美国公司不再受到比外国竞争对手更高的资本成本的限制，而美国的小时劳动成本在工业化国家中也是最低的之一。再加上美元贬值，这使得美国的商品和服务在国外保持竞争力。

目前，这还不足以克服结构性障碍并激发健康的反弹。但货币政策相对宽松，住房和汽车的被压抑需求也足够强劲，以确保复苏不会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