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止切尔诺贝利二号 - 彭博社

在保加利亚的科兹洛杜伊镇，阳光明媚的春日下午，农民小屋和混凝土高楼的奇特混合散落在多瑙河旁。在镇外的一座平坦山顶上，一道高高的带刺铁丝网围绕着一座苏联设计的核电站。在一个肮脏的反应堆控制室里，首席反应堆工程师瓦西尔·马诺洛夫（40岁）愤怒地踢着一个装满半暴露电子元件的发黄盒子。“看看这些垃圾，”他说着，戳着一团扭曲的电线，这些电线处理着离他仅100英尺远的反应堆的数据。“这东西还能工作真是个奇迹。”

确实是个奇迹。1986年的切尔诺贝利核灾难造成多达8000人死亡，并污染了乌克兰十分之一的土地，让西方认识到了铁幕后核电站致命的安全缺陷。如今，随着前苏联帝国的经济和政治动荡加剧，发生切尔诺贝利悲剧续集的可能性正在增加，这可能发生在56个运营反应堆中的任何一个（地图见第45页）。自切尔诺贝利以来，苏联设计的反应堆已经发生了四起重大事件。最近的一起发生在3月底，当时在圣彼得堡附近的索斯诺维博尔电厂，警报声响起，发出了警报，那里有500万人口。

敌意收购。西方似乎终于意识到这种民用核武器威胁的等价物——甚至更糟。与核弹头不同，核反应堆带来了不确定选择的噩梦。一些反应堆，如索斯诺维博尔的切尔诺贝利式反应堆，非常不稳定，而其他反应堆则容易泄漏和起火。所有反应堆都受到一系列标准的管理，这些标准旨在确保它们继续生产能源，而不是解决健康或环境安全问题。

在过去几周于欧洲各国首都举行的会议上，来自欧洲、美国和日本的官员们制定了一项三阶段、价值100亿美元的计划，以最终关闭最糟糕的反应堆。其他反应堆将进行升级，东部能源部门的主要部分将进行重组。

西方领导人预计将在七大工业化国家的七月峰会上在慕尼黑揭晓该计划，作为会议的核心内容。如果顺利实施，这可能标志着自亨利·福特为约瑟夫·斯大林的俄罗斯制造拖拉机以来，最大的技术转移。因为后续几乎肯定需要更多资金，这最终可能与马歇尔计划相媲美，该计划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使西欧复苏。

七国集团正在制定的计划可能会引发西方核电工程公司之间的淘金热。从德国到法国再到美国，像西门子KWU部门、法马通和西屋电气等受困的能源工程公司有充分理由帮助避免可能熄灭西方公众对核能微弱容忍度的核灾难。同时，他们也可以通过多年合同提升自己的利润。

然而，风险远不止于此。如果没有安全的能源部门，前共产主义国家采纳自由市场经济和民主改革的能力将受到影响。“除非你让能源部门运转良好，否则你可以忘记民主和其他一切，”德国埃本豪森国际事务研究所的主任迈克尔·斯图默说。

盲目驾驶。这不会容易。西方提案所针对帮助的那些人，已经在争论他们应该走多远和多快。对于俄罗斯自豪的核能产业来说，这一切无疑意味着对现在雇佣约80万工人并与国家军事工业复杂体有深厚联系的数百家公司进行敌意收购。俄罗斯专家没有参加G-7会议，因此他们正在准备一份回应，俄罗斯总统鲍里斯·叶利钦将在慕尼黑向西方领导人提出。随着俄罗斯核电产业的未来岌岌可危，东西方核能政策的根本变化之路可能与军控谈判一样困难。

即使在西方官员制定计划的同时，例如，莫斯科的原子能部正在推动一项重启俄罗斯六个反应堆建设的计划，包括在库尔斯克建设一个切尔诺贝利型模型。原子能机构副部长维克托·西多连科表示：“除非我们确保有替代电力供应，否则不会考虑关闭俄罗斯的反应堆。”

然而，东部的其他国家却急于求成。例如，保加利亚的科兹洛杜伊电厂的管理人员急于稳定他们的四个第一代VVER模型，这些模型最终将在西方计划下关闭。他们坚持认为急需援助。“按照西方的标准，我们在盲目驾驶这个反应堆，”反应堆负责人马诺洛夫说。“我们没有电脑告诉我们里面发生了什么或控制过程。”在两个较新的反应堆中也没有操作手册：俄罗斯技术人员因保加利亚人无法支付账单而愤怒，去年干脆把手册带走了。

根据目前的形势，西方计划的第一阶段旨在开始修复俄罗斯、乌克兰和立陶宛的14个问题严重的RBMK反应堆，以及俄罗斯、保加利亚和捷克斯洛伐克的10个老旧的压水堆VVER反应堆。一些最紧迫的需求包括：防火电缆和安装泄漏检测系统。这些修复工作大约需要两年时间，并将由七国集团在欧洲复兴开发银行（EBRD）设立的7亿美元赠款资助。但只有在东部国家同意在未来几年内逐步淘汰这些反应堆的情况下，才会进行这些改进。

作为第二阶段的一部分，西方将努力改善核安全文化的差距。反应堆控制室内禁止吸烟。将进行强化培训、新程序和更好的管理。西方将与俄罗斯、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立陶宛和乌克兰的监管机构合作，进行培训、咨询和安全评估。该项目的资金将包括来自欧洲共同体的每年2400万美元。

紧急培训。与此同时，工厂工程师、反应堆操作员和安全人员将在西方的核电厂或莫斯科的国际科学与技术中心接受紧急培训。与此同时，世界银行和位于巴黎的国际能源机构等关键组织将决定哪些正在建设的反应堆应当完成。到明年年底，维也纳的国际原子能机构必须谈判一项新的全球核公约，该公约将为全球范围内的反应堆设定强制性的安全规则——首先是升级的苏联制造的反应堆。

升级这些位于俄罗斯、乌克兰、保加利亚、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的32座核反应堆无疑将是西方公司最有利可图的阶段，这些公司将在五年内争夺至少20亿到30亿美元的订单。这还不包括像建设一个至少耗资20亿美元的巨大新安全壳，以重新掩埋被摧毁的切尔诺贝利反应堆或对那里的另外三座反应堆进行退役等项目。总的来说，这个阶段的费用可能高达90亿美元。

为了帮助支付运营工厂的升级费用，东部国家将不得不大量借款。它可以从世界银行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获得更便宜的贷款，以及由国际机构担保的银行信贷，但最终它必须筹集大约5亿美元。其中一部分可以来自其公用事业产生的现金流和各自政府的支持。

西方的计划也没有涵盖第一阶段所要求的长期任务，即封存和拆除24座最糟糕的反应堆。这可能会促使东欧人和前苏联国家的人们在某一天犹豫不决，试图让这些反应堆继续运行。

但如果该计划得到东西方的共同接受，明年主要西方参与者之间的订单竞争将会加剧——西门子、法马通、韦斯汀豪斯，以及意大利的安萨尔多、瑞典的ABB Asea Brown Boveri和美国的贝克特尔。西门子能源工程KWU部门的负责人阿道夫·胡特尔预计，如果该计划得以实施，他的公司每年将获得约6000万美元的合同，但更多的是来自帮助建设替代电厂的项目。

`不可接受。’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来。对东部能源行业的干预可能会给西方政府和公司带来沉重的——而且并非所有人都希望承担的——负担。他们将对西方提供的核设备负责，这些设备将被依赖于为该地区提供大量电力。毫不奇怪，一些主要的西方公司更愿意保持距离。通用电气公司核能部门的高管史蒂夫·巴伯说：“我们不能冒险在俄罗斯损害我们的名声。我们如何确保他们能正确操作我们的设备？”

还有其他不可预知的因素。俄罗斯的原子能部，基本上继承了旧苏联的思维方式，反对迅速关闭切尔诺贝利型反应堆的想法。该部首席发言人谢尔盖·叶尔马科夫说：“在不引入新能力的情况下关闭反应堆的计划是不可接受的。”

随着石油生产崩溃，某些地区的停电已经成为常态，俄罗斯需要尽可能多的核电。切尔诺贝利型反应堆大约产生一半的核电。连同老旧的第一代VVER反应堆，它们为俄罗斯高度工业化地区提供63%的电力。难怪，西多连科坚称他的部门将确保所有核电站“继续运行，直到它们的设计寿命结束。”这意味着要持续到下个世纪。

叶利钦可能会在慕尼黑接受G-7计划，但在其全面实施之前，西方几乎肯定需要满足旧军事工业综合体表达的至少一些担忧。除了哪些反应堆得到改善和哪些反应堆关闭的细节外，俄罗斯人几乎肯定会坚持西方不能完全决定所有条件。在如此多的职业生涯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俄罗斯官僚们决心不完全失去控制。

迫切需要在前苏联盟国在真空中加深对不安全能源的依赖或采取其他绝望的单干措施之前，打破所有的僵局。例如，乌克兰、立陶宛、保加利亚和捷克斯洛伐克都发现自己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尽管它们独立，但莫斯科仍然牢牢地将它们控制在其经济轨道上，因为其工程师继续将关键的技术图纸和反应堆知识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这些国家希望摆脱不安全的反应堆，但它们对自己所产生的能源依赖过大。

立陶宛从伊格纳利纳核电站的世界最大RBMK反应堆中获取超过70%的电力，并且大部分出口收入来自向白俄罗斯和拉脱维亚出售电力。该共和国的安全监管者根纳季·利普诺夫对这种情况持愤世嫉俗的态度。他在最近一次巴黎会议上表示：“一个好的RBMK就是一个死去的RBMK。但我们能用什么来替代它呢？”

乌克兰现在从核电厂获得多达40%的电力，并向保加利亚出口少量电力。但现在乌克兰政府决定停用切尔诺贝利的所有反应堆，这将使其在能源和硬通货方面面临很大压力。同样，随着俄罗斯的天然气和石油出口价格飙升，核能对保加利亚来说显得更具吸引力，保加利亚依赖其五个反应堆生产约40%的能源。匈牙利几乎一半的电力是核能产生的。

基本缺陷。捷克斯洛伐克计划到2000年从核电厂获得一半的能源。其八个在运反应堆和六个在建反应堆均为苏联设计。其中两个位于靠近匈牙利边界的博胡尼采，是西方希望关闭的第一代VVER型号。尽管西门子的KWU部门正在帮助其他捷克电厂，但西方公司迄今为止仍然不愿意投入自己的资金来升级博胡尼采电厂，因为这些电厂极其不安全。

这就是大多数计划停用的反应堆的情况。部件和升级的培训程序不足以弥补基本设计缺陷。例如，较老的VVER反应堆缺乏安全壳和足够的控制仪器。控制室本身存在严重缺陷：科兹洛杜伊一座较老反应堆的控制室有大窗户，半开着，外面是长满杂草的绿草坪。这是对西方接受的安全规则的公然违反。在那里，控制室与工厂的其他部分隔离，并独立空调。科兹洛杜伊工厂任何地方的放射性泄漏都会立即影响反应堆操作员，因为窗户稍微变形的木框提供了很差的保护。“这样的设置是非同寻常的，”国际原子能机构安全评估部门负责人弗里德里希·尼豪斯说。

尼豪斯是该机构的西方专家之一，他将第一代苏联设计的VVER反应堆评为高安全风险，并呼吁保加利亚政府关闭四座较老的科兹洛杜伊反应堆。西门子的报告称，修复这些缺陷将是科兹洛杜伊管理层的一项2500万美元的工作——对于一座顶级工程师月薪约为500美元的工厂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的数额。松懈的安全似乎并没有让马诺洛夫感到困扰：他走到窗边，再打开了一点。“让我们透透气，”他微笑着说。

首要任务。根本问题是将西方的救援愿景转化为现实，以免东部的政府倒退。一些国家，如保加利亚，已经决定重新启动他们之前同意停用的第一代科兹洛杜伊反应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计划部分是为了争取更多和更快的援助。但它们也源于对西方承诺的不确定性和挫败感。科兹洛杜伊工厂的安全经理乔丹·乔丹诺夫叹息道：“我会把第一美元框起来，挂在我的办公室墙上。”

这种怀疑在过去可能是有道理的。但正如前苏联帝国正在经历转型一样，西方机构也在向帮助东部国家的压力低头。西方已经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关键机构中纳入了前共产主义国家。实际上，欧洲、美国和日本正在为重建前共产主义世界制定一项新的东西方计划。

在这一雄心勃勃的议程中，修复东部脆弱的核工业问题显然是一个优先事项。对于西方来说，卢布稳定基金和俄罗斯国防转型的模糊性仍然看起来在政治上风险很大，甚至是浪费金钱。但由于严重的恐慌因素以及西方在防止另一次核灾难方面的明确自身利益，这应该会转化为对反应堆挑战的更广泛支持。一位高级国务院官员表示：“考虑到这些国家转型过程中面临的所有恐怖，这是一种很好的参与方式。谁会反对防止更多切尔诺贝利事件呢？”这就是为什么美元可能会比许多东部国家梦想的更早地投入到反应堆控制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