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 - 彭博社

松下电器工业公司是日本工业实力的典范，也是管理的堡垒。去年销售额达到496亿美元，它是全球最大的消费电子产品供应商，也是工厂自动化领域的巨头。没有人能超越松下的制造能力。

然而，在其位于大阪西部的庞大、花团锦簇的总部，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氛——人们谈论着进入一个新时代。由于利润下降了一半，资产负债表因1990年以66亿美元收购MCA公司而受到压力，加上资金成本上升，松下被迫重新思考其商业运作方式。

几位高管刚刚因金融子公司的过失而被降职或遭受大幅减薪，这些过失发生在日本的繁荣时期。管理层计划削减补贴，并解雇那些仅销售松下商品的27,000家系列零售商。曾经是日本顶尖新产品制造商之一的松下，现在正在精简业务。它正在淘汰低端的卡带和CD播放器。它搁置了在美国和欧洲建设更多十亿美元的环球影城主题公园的计划。并且正在削减国内的工作时间和加班。“松下正处于一个转折点，日本也是，”实验室主任小坂正弘说。“我认为事情再也不会回到从前。”

余震。松下只是数百家正在应对股市崩盘余震的日本公司的其中之一，这场崩盘在东京证券交易所抹去了2.6万亿美元的价值，并引发了一场经济衰退（图表）。由于1980年代末股票和房地产价格的飙升，日本管理者享受了几年的几乎免费的资金。现在，他们被迫清醒地面对一个新现实：资金是有成本的，因此利润至关重要。“在泡沫经济中，”西铁城手表公司总裁中岛道雄承认，“日本公司迷失了方向。”

这种新情绪可能会导致日本公司运营方式的重大变化。它也可能开始侵蚀日本的全球竞争优势。当然，在泡沫之前，许多日本公司已经是激烈的竞争者——而且他们将继续如此，特别是在他们努力增加出口以抵消国内需求疲软的情况下。但是，随着不安的投资者要求更高的收益和更丰厚的股息，公司可能不再能够以任何代价进行市场份额的争夺。这可能迫使他们远离产品多样化、边缘商业投资和疯狂的资本投资，这些都让全球竞争对手感到恐惧。因此，世界其他地方的公司可能会享受一段喘息的机会。

随着廉价资金的结束，泡沫经济的过度现象已经在个人中消失。日本的新富人——nyuu ritchi——已经停止沉迷于百万美元的高尔夫俱乐部会员资格和500美元的异国咖啡。现在，轮到工业摆脱这种过度消费。在1980年代末花费了3万亿美元用于新工厂和设备，以及另外5000亿美元用于研发后，许多公司正在踩刹车。NEC公司的财务经理吉田圭一承认：“因为资金成本更高，我们在资本投资决策上变得更加严格。”

看看已经发生的事情。富士通有限公司在最新的财政年度中，税前利润估计下降了37%，正在退出竞争激烈的美国传真市场，资本支出削减20%，并将高管薪酬削减高达35%，以“在公司内部创造危机感，”一位董事表示。日立有限公司的税前利润几乎下降了一半，也采取了类似的措施。

为了更好的盈利能力，本田汽车公司和日产汽车公司正在延长一些产品周期。而日本航空公司则考虑将行政工作人员转移到销售和乘客服务岗位。“很多公司在经济好的时候表现得很宽容，”一位经理说。“现在需要一种更专制的方法。”

巨大的洞。要理解日本的困境，可以看看美国在1950年代和1960年代的油耗时代发生了什么。廉价的石油让美国变得自满，日本人曾经这样讲述，因为他们在美国市场上开辟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今天轮到日本了。廉价资金摧毁了日本的任何价格意识。通过投资热门股票和以土地为抵押借款，消费者瞬间成为了日元百万富翁——而且往往也是美元百万富翁。企业则更加鲁莽，肆意高价收购海外物业，这些物业现在成了沉重的负担。兴奋的银行及其附属机构热衷于向不良投机者甚至黑帮借出大量日元。到目前为止，价值2150亿美元的贷款已经出现问题。一位不知名的餐馆老板利用虚假的存单作为抵押，成功借到了32亿美元，主要来自日本工业银行。

这一切并不意味着日本根本上是弱的。其勤奋、高技能且充分就业的劳动力每天仍然在早上9点前到岗。穿着优雅、打扮精致的消费者仍然享受着3%的实际收入增长，东京闪亮的银座依然显得富裕。政府预算处于盈余状态，许多大公司仍然积累着在泡沫时期形成的现金。事实上，他们闪亮的现代化工厂将帮助保持行业的竞争力相当长一段时间。哥伦比亚大学日本专家休·T·帕特里克认为，“过去五年的投资热潮将会得到回报。”

但日本仍然经历着报应。关于一个无敌日本的神话正在迅速消失，曾经说过皇宫的土地价值相当于整个加利福尼亚，曾经无所不能的官僚可以解决任何问题，股价永远不会崩溃，银行可以英勇地拯救任何客户。

这场金融冲击正值工人们寻求更多休闲之际。仅这一点就提高了劳动成本，并将使像东芝公司这样的企业更难以在日本市场上推出22款几乎相同的微波炉，而几乎不考虑利润。减少这种浪费的做法可能会使世界贸易的竞争环境更加平等。但目前，许多制造商正在恢复旧态，增加出口以保持工厂运转。

东京在三月份录得了110亿美元的巨大贸易顺差，紧接着上个月的100亿美元，预测者认为全年顺差可能达到1200亿美元，比去年增长40%。DRI/McGraw-Hill的经济学家大卫·布朗德预计，日本的半导体、计算机、汽车和机械的海外销售都将录得可观的增长。

出口激增可能会引发日本与其贸易伙伴之间的新贸易摩擦。更糟糕的是，即使创纪录的海外销售也不足以让日本的3万亿美元经济避免衰退。第四季度国内生产总值以年率0.2%的速度下降，第一季度可能也会下降。尽管政府顽固地坚持对截至明年3月31日的当前财政年度的3.5%增长预测，但大多数私人经济学家认为，最多也只有1%到2%的增长。而史密斯·巴尼、哈里斯·乌帕姆国际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月村哲夫则预计，全年国内生产总值将下降0.8%。这将是自1975年石油危机衰退以来日本最差的表现。

债券过剩。经济放缓并不是日本企业面临的唯一压力。随着市盈率的暴跌和利率向世界水平攀升，许多公司发现他们必须为新资金支付更高的价格。包括NEC、TDK和东芝在内的许多公司，近期将不得不偿还约1600亿美元在东京证券交易所繁荣时期发行的廉价债券。当时，投资者乐于接受1%或更低的收益率，因为他们被保证有权以看似便宜的价格将债券转换为股票。但现在，随着公司股票的暴跌，投资者只想要现金。为了偿还债券持有人，公司要么不得不动用储备，要么以高达6%的利率借入新资金。

现金紧缩开始减缓日本公司向海外扩张的步伐。日本对英国的投资，在长期以来被视为欧洲共同体计划自由贸易区的跳板，过去六个月显著下降。英国官员表示，去年只有21家日本公司在当地建厂，低于1990年的35家。今年到目前为止，仅有两家开设了新厂。

美国也可能看到移植投资的放缓。由于美国市场疲软，机床制造商山崎马扎克的美国分公司Mazak最近通过自然减员将员工人数从800人削减至750人。尽管高管表示他们仍计划扩张，但Mazak位于肯塔基州佛罗伦萨的工厂目前仅以60%到70%的产能运转。

或者看看涌向北美的日本汽车供应商。面对美国、加拿大和国内的经济衰退，日本汽车制造商的利润率正在下降。现在，这些公司正在向附属的海外供应商施压，要求降价。尽管日本供应商去年在北美新增了89家工厂，但东兰辛（密歇根州）行业顾问Marc Santucci认为，除非新工厂能够创造更多业务，否则进一步扩张将会停滞。

制造商们还面临来自投资者的意外压力，投资者认为只要利润和股息保持低位，就没有理由回归股市。例如，朝日互助生命保险公司的资产配置和规划总经理水野宏康希望公司将一半的利润用于分红，而目前仅为33%。尽管这样的增加可能会使制造商在研发和新工厂上投入巨额资金变得更加困难，但几家公司已经开始做出回应。例如，视频游戏制造商任天堂最近将其股息提高了16%，达到45。

抛售。投资者的不满可能已经对当前占据日本上市公司70%的企业集团体系施加了压力。银行家和股票经纪人表示，一些缺乏资金的银行和公司现在正在悄悄出售一些与其关系较远的企业的股份。在少数公开披露的企业持股处置中，铁路运营商东急公司将在未来几年内出售其在全日空航空公司的5.45亿美元股份。这一持股占该航空公司总股份的4.4%。

日本企业集团的任何削弱都可能削弱成员们的风险承担意愿，因为这将剥夺他们目前享有的财务安全网。此外，任何股权从企业盟友转移的变化都可能最终为西方风格的收购打开大门。“交叉持股的侵蚀，”芝加哥肯珀金融服务公司的首席经济学家大卫·D·黑尔表示，“可能会导致美国和日本商业实践之间的更多趋同。”

即使企业集团的放松没有走得很远，一轮重大的企业重组正在进行中。许多分析师认为，五十铃汽车有限公司退出汽车市场只是时间问题。最近停止向美国出口微型车的大发汽车公司，可能会被迫投向丰田汽车公司。

像山水电气公司和电话制造商岩津电气公司这样的消费电子公司也可能面临收购。即使是强大的公司也承认，高融资成本现在限制了他们的成就。“我们真的需要更多的自动化，” Citizen Watch的总裁中岛说。“但我们无法再用廉价的股权来融资资本投资。”

国际贸易与产业省也在推动重组。通过提供研发补贴和官僚指导，MITI正在推动制造商进入具有更大战略和利润潜力的新业务。例如，食品、酿酒和制药公司正被引导向生物技术发展。“我们对未来并不自满，”行业支持的日本经济研究中心的总裁小西丰说。

尽管有了新的克制和重组的氛围，日本人仍然没有质疑当局清除泡沫年代过剩的必要性，当时政府向经济注入了大量资金，以补偿迅速上涨的日元。结果是过剩的流动性和超低的利率将股价推高至68倍的收益率——房地产价格也飙升至天价。

正好在这个时候，许多人相信，宫野康志的到来将事情拉回现实。1989年11月，他接任日本银行行长时，宣战资产通货膨胀。他的武器：提高利率、减少货币增长，以及严格命令银行缩减房地产贷款。在九个月内，他将贴现率从3.75%提高到6%，并将货币供应增长从超过13%压缩到不到2%。

这正是股票和房地产价格下跌所需要的。当宫野的意图变得清晰时，日本过热的经济开始脱离其超过5%的快速增长轨道，这威胁着引发一波通货膨胀。然而，没人预料到的是，作为一名有着45年经验的中央银行家，宫野并不知道何时该停止。

只有在巨大的政治压力下——而且在为时已晚之后——他才开始在去年夏天降低利率。但即使在将贴现率降回3.75%之后，货币仍然紧张。“首先，政府以一种离谱的方式向系统注入资金，”施罗德投资管理（日本）有限公司的董事埃德温·C·梅尔纳说。“然后，当病人因过度放纵而生病时，他们并没有试图帮助，而是通过什么都不给他来进行震惊治疗。”

许多批评者也对首相宫泽喜一感到愤怒。尽管他是前财政部长，并且长期以来信奉凯恩斯主义的财政刺激，但这位政治上软弱的首相似乎无力阻止经济衰退并恢复股市信心。

宫泽最新的预算于4月1日公布，仅仅是在新财政年度的上半年提前安排了280亿美元的公共工程支出。现在，宫泽和其他自由民主党领导人正在努力制定一项补充预算，以便在今年晚些时候再注入380亿美元的公共工程支出。但这可能是“为时已晚，且太少了，”经济学家小西说。

压力。政府的半心半意的做法也引起了七国集团成员的抱怨。该组织在4月25日于华盛顿召开会议时，可能会向东京施压，要求更多的国内支出。七国集团已经对日本迅速撤回国际贷款和投资感到担忧，这可能进一步抑制已经面临衰退的全球经济。

但宫泽迟缓的一个原因是国内政治压力相对较小，要求采取更多措施。“衰退对我的选民来说并不是一个问题，因为没有人担心他们的工作，”自民党著名成员爱知和夫说。许多日本人甚至对房地产价格暴跌感到高兴，因为这可能使得再次拥有住房成为可能。

一些观察人士预计，经过当前危机的洗礼，日本将以更强大的姿态重新崛起。也许是这样。然而，要让日本完全理顺内部事务，将需要日本领导人多年来一直回避的艰难决策。重新划定城市周边的农业用地将为住房腾出空间。这也可能有助于打开日本封闭的稻米市场。而鼓励个人消费可能会减少对出口的依赖。

许多人还敦促日本放宽其疲软债券市场的规则，以帮助企业重新流动其资产负债表。放松农业、零售和批发的管制也将为工人腾出更多的生产性工作。

如果股市和经济反驳怀疑者并开始迅速复苏，这些担忧中的一些可能会消失。即便如此，国家正进入一个新时代。“我们正在回归常识管理的时期，”市民的中岛说。确实，股市崩盘似乎给日本上了一课。日本不再能够依靠廉价资金主导商业世界。日本将继续是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但从现在开始，它将更像其他竞争者一样参与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