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认真审视自己 - 彭博社

这里发生了什么？在2月3日，离开纽约仅两天后，日本首相宫泽喜一在直播电视上震惊美国，宣称“美国工人缺乏工作伦理”。一位前日本贸易部长进一步指出，美国汽车工人在周五和周一偷懒，因为他们沉迷于周末的娱乐。这两条评论引发了一场跨太平洋的风暴，起因是另一位日本政治家的类似言论。

宫泽和其他人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仍不清楚。但信息的要点却很明确：日本人视他们的国家为这个十年，甚至是下一个世纪的经济强国。与此同时，随着日本政治家的自鸣得意和商人的获利，日本知识分子正在面临一个令人不安的冲突：日本的经济快速增长是否正在将这个岛国变成全球的弃儿？“我们不能过火，”日本强大的大企业协会经济团体（Keidanren）会长宫本雅也警告说。“击败我们的竞争对手意味着我们会击败自己。”

传教的时刻到了。制定回应可能是战后时代该国最痛苦的政策困境之一——这直接关系到日本最根本的经济战略。日本如何才能使其压倒性的经济成功被世界其他地方接受？这个国家是否应该改变自己，以使自己不那么可怕，即使这意味着放弃一些优势？

像索尼公司董事长盛田昭夫和经济团体会长平岩外史这样的领导者已经开始说“是”。而在这个问题的另一边，则是一些日本最有权势的工业家和官僚，比如财政部的副总干事坂木原荣介。他们的立场是：日本是不同的，应该在国外进行宣传。“是时候让日本变得更加自信了，”坂木原说，他是1990年出版的《超越资本主义的日本》一书的作者。“我们必须识别出应该被保留的特殊特征。”

认真讨论变革的必要性是日本一个古老的策略。但在日本高层圈子里，真正的辩论正在激烈进行。许多人在问：什么构成了日本式资本主义？它与正统的西方模式有多不兼容？而真正的大问题是：如果有的话，能对此做些什么？讨论变得如此激烈，以至于它甚至获得了一个名字：日本异质论。

不采取行动是有风险的。如果不采取行动，日本可能会发现其经济胜利越来越受到保护主义壁垒的挑战。目前，这种压力在美国和欧洲稳步上升。最终，它们可能强大到迫使日本改变。“在我们没有确立日本式资本主义的适当性之前，我们的经济扩张是无法得到证明的，”大阪大学经济学教授中谷巌说。

多年来，许多日本人认为他们的制度与西方的区别仅仅是表面上的。现在，国家的前沿经济学家们才开始获得他们的新学派“新资本主义”的认可。日本知识分子“已经开始清楚地认识到，日本经济的优秀表现必定有特殊的原因，”埼玉大学政策科学教授、1991年《日本企业制度的崛起》一书的作者松本浩二说。

模糊的规则。在这个论点的核心是，日本的资本主义在四个方面与西方不同（见表）。最重要的是致力于建立在美国不存在或仅偶尔存在的关系。例如，在日本，政府和产业紧密相连。结果是？控制价格，针对战略产业进行增长，及通过官僚“指导”而非明确规则来监管产业。一个例子是：官员们对去年夏天揭露日本最大经纪商串通掩盖客户损失的事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规则，外部人士很难参与，”庆应大学经济学教授岛田春夫说。

然后是日本公司之间的联系——这些联系建立在历史、交叉持股和老男孩网络之上。被称为“企业集团”的综合企业保护公司免受收购，最小化交易成本，并分散风险。例如，住友银行在向同属企业集团的NEC公司提供贷款之前，不需要像西方那样进行财务分析。“NEC在集成电路领域领先的一个原因是住友银行愿意在该业务不盈利时提供资金，”岛田说。“没有哪家美国银行会给NEC这么多钱。”

日本股东的弱势角色也给管理层带来了优势。多达四分之三的日本公司股份由其他公司持有，这些公司被邀请购买这些股份。结果是：日本管理者不担心短期业绩。“股权不是一种控制系统，”埼玉的松本说。“日本公司由员工控制并为员工存在。如果被迫在不支付股息和裁员之间做出选择，几乎所有日本管理者都会选择前者。”

公司与员工之间的关系标志着日本资本主义的另一个重大差异。终身雇佣保障意味着员工流动率低和生产力高。温顺的公司工会和外部董事的稀缺对高层管理没有挑战。难怪日本高管不愿意授权，尤其是对海外业务。“权力精英保护自己的利益，这意味着不支付股息，而是简单地增加市场份额和公司的规模，”秩父水泥公司的董事长、著名商业领袖森井健说。“这增加了他们的地位、身份和薪酬。”

关于日本成功的这场辩论的时机可能看起来很奇怪。毕竟，日本的经济正滑向衰退。去年，其海外投资急剧减少，东京股市也在低迷。日本公司长期享有的低资本成本已经消失。但许多日本的海外竞争对手却专注于这个国家令人惊叹的基本竞争优势，这些优势准备好利用世界下一个经济复苏的机会（框）。正是这种前景，以及外国人对它的恐惧，促使日本的精英们展开辩论。

还有冷战的结束——这是日本人现在认真审视自己的另一个原因。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的冲突已经结束。今天的紧张关系在于不同形式的资本主义之间。“没有了苏联，突然出现了一种性质完全不同的经济威胁，”经济团体的宫崎说。“我们已经到了必须讨论制度差异的地步。”更重要的是，去年的证券行业和房地产丑闻突显了日本体系内发生的集体阴谋的程度。结果？日本的“新资本主义”思想家们开始更加深入地探索。

“在门槛上。”无论辩论走向何方，日本都必须面对自己的实力。“日本正处于伟大的门槛上，”东京DB资本市场（亚洲）有限公司的战略家和高级经济学家肯尼斯·S·库尔蒂斯说。“但在这个十年里，它无法在不产生巨大问题的情况下维持1万亿美元的经常账户盈余。”

在国内，有很多人会从变革中受益。那些常规工作44小时的工人，如果日本公司决定减少工作时间但不减少工资，以给他们更多的自由时间，他们肯定不会抱怨。而且大多数公民会欢迎日本将盈余大规模用于改善道路、下水道、住房和公共公园。

但这些相对来说是比较容易的改革。改变企业集团制度或政府与行业之间的密切联系将会困难得多。日本强大的企业利益集团坚决反对干预一个享有巨大成功的系统。

对于那些看到与世界其他地方不同步的危险的远见者来说，挑战在于调整日本的成功公式，而不破坏其竞争力。再说，日本人以其惊人的技能而闻名，能够将产品包装得符合当地口味。关键是让他们的资本主义品牌在全球范围内更具可接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