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利钦掷骰子 - 彭博社

即使按照俄罗斯的标准，这种不祥的感觉也极为强烈。在公寓停车场，靠每月5美元生活的退休人员在垃圾箱中翻找食物残渣。莫斯科和圣彼得堡的犯罪恐惧感增加到如此程度，以至于一种俄罗斯版的防身喷雾剂的销量激增。当12月3日卢布贬值50%时，莫斯科人蜂拥至兑换窗口，疯狂地与黑市商贩争抢美元，美元越来越成为首选货币。第二天，苏联财政官员宣布他们将暂停对外债务的本金支付。

在如此严峻的背景下，俄罗斯总统鲍里斯·尼古拉耶维奇·叶利钦终于准备采取激进措施，朝着市场经济迈进，而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在这方面犹豫了六年。俄罗斯坚决要独立行事，尤其是在乌克兰这个下一个最强大的前苏联共和国于12月1日投票决定独立之后。这使得戈尔巴乔夫日渐消退的希望彻底破灭，无法维持苏联的统一。面对严重的预算危机，戈尔巴乔夫可能很快辞职，这将是他惊人职业生涯的一个平淡结局。

作为俄罗斯的领导人，叶利钦正在推进42项紧急法令，这些法令将以西方长期以来所倡导的方式重塑经济。在接下来的几周内，大多数批发和零售价格将首次在近七十年内被解放。叶利钦发誓要削减不断膨胀的政府开支，并关闭那些印刷几乎毫无价值货币的印刷机。卢布将被允许对美元浮动，最终实现部分可兑换。

本质上，这与波兰在1990年1月采取的同样的冲击疗法是一样的。但这一次，它将在更大规模上进行，甚至连帮助制定蓝图的西方经济学家们也在咬指甲。瑞典著名经济学家安德斯·阿斯伦德（Anders Aslund）指出：“这完全是一个火药桶。”

“准备好罢工。”对于叶利钦来说，这是一次非凡的赌博。他的强硬计划将在预计冬季莫斯科等大型城市出现重大食品短缺之际，显著推高通货膨胀。各种商品的价格将上涨3到15倍不等。由于俄罗斯1.5亿公民中已有超过一半的人生活在每月350卢布或更低的贫困水平收入上，并习惯于由庞大的政府补贴支撑的低廉价格，因此对骚乱的恐惧正在加剧。“几乎整个国家都准备好罢工，”俄罗斯独立工会联合会官员尼古拉·阿克里托夫（Nikolai Akritov）说。如果混乱蔓延，年轻的军官或强硬的民族主义者可能会发动政变。虽然独裁统治也无法解决俄罗斯的经济问题，但疲惫的公民可能会支持承诺给他们提供食物的上校。

叶利钦的计划能成功吗？他的支持者表示，商品很快就会开始填满商店。价格可能会飙升，通货膨胀可能会达到三位数。但在几个月内，足够的基本食品如卷心菜和俄罗斯香肠（kolbasa）将进入市场，以刺激竞争和价格平衡。即使是适度的食品和其他商品流动，也可能足以说服俄罗斯人坚持这一艰难的改革计划。

叶利钦的年轻经济学家团队，年龄在30多岁到40多岁，正在押注，尽管存在一些根本性的差异，俄罗斯将像去年波兰那样接受冲击疗法。在波兰经历的第一个月，价格上涨了多达400%。但在六个月内，通货膨胀降至每年4%的水平。波兰兹罗提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剧烈下跌后，实际上开始升值。

叶利钦的法令已经在俄罗斯经济中引发了震动。在农场，囤积现象普遍存在，以期待叶利钦放开价格。但现在这一措施即将实施，从土豆到谷物和胡萝卜等农产品可能会开始涌向商店和市场。例如，在俄罗斯中部肥沃的萨拉托夫地区，地区农民协会主席阿纳托利·穆西欣表示，集体和私人农民已经储存了数百万吨的谷物和洋葱、大蒜等蔬菜。据估计，全国各地的农场储存了约1.3亿吨谷物——几乎占收成的四分之三。但他预测这些商品很快就会流通。“农民会出售，”穆西欣预测。“他们之所以保留这些产品，唯一的原因是价格太低，没利润。”

在大城市，国营商店的店主渴望看到价格放开。例如，在莫斯科国立大学附近的一家货架稀少的社区杂货店，店长纳杰日达·I·弗罗洛娃相信，放开价格将使她的商店牛肉、鸡肉和鸡蛋的供应量增加10倍。到目前为止，这家商店的供应仅通过一个国家垄断的分销商获得，该分销商为莫斯科的60家商店提供货物。但弗罗洛娃表示，现在有几家新的分销商已经与她的商店取得了联系。在叶利钦放开价格后，她说：“我会直接去找供应商。我们已经收到了许多中介的报价。有供应商向我们承诺会有大量食品。”

苏联的管理者们对过渡期也感到不安。即使是高效的俄罗斯工厂也会受到不断上涨的价格的严重挤压。在俄罗斯冰冻的西西伯利亚石油田，繁荣的炼油厂托博尔斯克石油加工联合体的主任弗拉基米尔·尤丁认为，如果他将汽油产品的价格提高10倍，他应该能够保持运营的偿付能力。“控制通货膨胀将是困难的，”他担忧道。

也许叶利钦的措施中影响最大的长期计划是他计划废除固定汇率，这导致货币价值与现实严重脱节。1月1日，货币的市场汇率将由银行举行的拍卖决定。策略是：卢布将找到其真实的市场价值并稳定下来——即使它暴跌至惊人的300卢布兑换1美元，超过当前黑市汇率的三倍。

理论上，这对外国投资者来说是个好消息。在当前的体系下，他们必须经历繁琐的官僚程序，并设计复杂的方案来将卢布利润以硬通货汇回国内。1月1日后，这一切将改变。他们只需去一家俄罗斯银行，兑换卢布，然后将美元汇回家。实际上，个人俄罗斯人将首次被允许在商业银行开设美元账户。“这是第一次认真推进激进改革的计划，”来自芝加哥的贝克·麦坚时律师事务所莫斯科办公室的律师亚瑟·L·乔治说，该事务所的客户名单包括华特·迪士尼公司和壳牌石油公司。

不公平的交易。此外，叶利钦正在取消对外贸易的大部分许可要求，并取消当前对进口的税收和关税。这最终可能会吸引更多西方消费品进入俄罗斯市场。它也可能促使俄罗斯对金属和木材等原材料的出口迅速增加。这些商品在世界市场上应该会成为便宜货，因为苏联的官僚机构抬高了它们的出口价格。

与此同时，叶利钦将在俄罗斯境内禁止以美元出售商品和服务，最早从1月1日开始。这将对许多在改革开放时期涌入的服务合资企业泼冷水，这些企业是为了利用支付美元的游客和侨民社区而来的。芬兰百货公司Stockmann在莫斯科有两个以硬通货销售商品的门店，经理们感到担忧。“我们所有的进口都必须用硬通货支付。如果无法兑换，我们就无法运营，”Stockmann的一位经理Ilkka T. Arvola说。

莫斯科市中心豪华的萨沃伊酒店也在进行重大变革，该酒店设有木质镶板酒吧和赌场。两年前从一家陈旧的国际旅游酒店改建而成的萨沃伊，以美元向客人收取高额费用。但现在，经营萨沃伊的芬苏合资公司INFA-HOTEL表示，它将被迫以美元标价，并要求顾客提供相应的卢布。房间的卢布汇率可能每天变化很大，这让会计们头疼不已。

对于外国企业和叶利钦来说，硬通货短缺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叶利钦需要美元来偿还苏联840亿美元的债务。为了获得这些美元，他计划对俄罗斯企业征收其美元收入的一半税。外国企业担心，无法满足硬通货拍卖的美元需求，以便兑换他们的卢布。“如果你没有可以兑换的东西，就无法谈论可兑换性，”纽约贸易公司Mercator Corp.的总裁詹姆斯·H·吉芬说，他正在帮助五家蓝筹美国公司在前苏联建立合资企业。

叶利钦也可能会被新独立的共和国，如乌克兰，所困扰，这些国家可能会推出自己的货币。如果那样的话，一波不需要的卢布将涌入俄罗斯，进一步压低货币的价值。这样的情景在12月3日就有预兆，当时国家外贸银行将游客的卢布汇率从47提高到90，引发了一场疯狂的美元购买。在叶利钦的“白宫”总部阴影下，一位年轻的货币兑换商愿意以比新的游客汇率高出两卢布的价格兑换美元。“总会有黑市，”他说。“很多卢布将来自乌克兰或白俄罗斯。”

如此稳定的流入可能会撕裂叶利钦的蓝图。如果卢布的自由下跌无法得到遏制，农民和制造商将继续囤积商品，等待更高的价格，再次导致商店空空如也，令市民感到沮丧。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叶利钦必须坚持下去。他必须削减1500亿卢布的俄罗斯预算赤字，并严格控制货币供应。一项计划将把国家预算削减多达25%，并通过28%的惩罚性增值税来增加收入。俄罗斯政府已经从戈尔巴乔夫手中接管了中央财政的控制，包括印钞机。但叶利钦仍将面临巨大的压力，以支付国家工资和维持补贴。如果卢布的过剩变得无法控制，叶利钦可能被迫创造一种新货币。随着俄罗斯公民口袋里装满了卢布，关于即将发行新1000卢布纸币的传闻四起。

然而，即使是完美执行的经济政策，也无法解决更基本的问题。许多俄罗斯人仍然对市场经济没有理解。以农业为例。波兰在向市场经济转型时相对容易，因为在经济改革之前，其农场几乎完全是私有的。俄罗斯拥有大约30,000个私人农场，而超过三分之二的农业产出来自国有和集体农场。而且，俄罗斯的大多数集体农场主席坚决反对任何变革，因为允许土地私有化等改革将削弱他们的政治权力基础。

缺乏经验的手。国家机构仍然控制着低效的分配和运输渠道。在俄罗斯推行广泛的私有化计划之前，食品分配的慢性问题可能仍将存在。一些国营商店的经理对如何设定竞争价格几乎没有概念。科隆联邦苏联与东欧研究所的罗兰·戈茨-科嫩堡说：“这些法令的关键危险在于，俄罗斯没有足够的专业经理、银行家、会计师和行政人员能够将其付诸实践。”

叶利钦可能再次不得不与红军对峙。自去年八月的政变未遂以来，士气急剧下降，当时军官拒绝服从阴谋者的命令。现在，年轻的军官们威胁要夺取控制权以恢复秩序。“如果情况不尽快改善，军官们将团结起来，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中校斯坦尼斯拉夫·特列霍夫警告说。他是新成立的共产党联盟的组织委员会成员，该联盟声称拥有70,000名支持者，并承诺将国家带回苏联时代的权力。

所以叶利钦的赌注时间不多，形势对他不利。考虑到俄罗斯的历史——以及叶利钦的政治生涯——几乎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期望应该保持在非常低的水平，”瑞典经济学家阿斯伦德建议。“任何低于完全混乱的情况都必须被视为成功。”但即便是这个低门槛也可能太难以克服。叶利钦可能会发现，他对自由市场的尝试来得太晚了。